三藤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些“和您说话真的相当方便。”
她将手上的文件递给了洛荞，并从桌子上那出另外一份递给了可安。可安把她递过来的文件一把夺了过去，显然对面前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。
洛荞把文件打开，映入眼帘的便是火装的设计图，这个款式他很熟悉，就是这几天形影不离的“白泽”。
洛荞不是技术人员，对于各种参数的了解仅仅在使用层面，真正让他感兴趣的，是负责各个系统开发的人员名单。
“海拉安保，芬里尔安全承包公司，吹雪重型武器制造厂·····就连天问官方的第九开发部都有涉及”洛荞冷笑了一下“几乎全世界的武器研发部门都有参与，看来我之前猜的没错。”
相比较洛荞，可安则对那些外行人看不懂的数据更感兴趣，她一头扎进了那份文件中，就像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。或许也只有这种时候，她才显得像个正经的开发人员。
“这份文件就是MAS-01‘白泽’的开发简报，虽然只是冰山一角，想必诸位也能从中得到一些信息吧。”三藤说道。
“也能解释为什么会有这种怪物级别的火装出现了。”洛荞说道“那种夸张的性能，几乎可以颠覆‘火装’在战略上的定位。”
洛荞合上了那份文件“那么，可否解释一下，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们的游乐场中？如果我没猜错，三藤小姐您当时也在场，所以，别用一些奇怪的理由糊弄我。”
他指了指三藤脖子上的伤疤，那种痕迹很特别，是兽面蛛的网腐蚀留下的，尽管三藤用丝巾将它遮住，还是被洛荞看了出来。
“失礼了”三藤把丝巾挪了挪位置，遮住伤口“说来也是幸运，如果不是被一个路过的佣兵救下来，想必我也没法和您谈论这些。”
“你想转移话题？”
“洛荞先生可真是不留情面。”三藤笑着说。
洛荞则一脸严肃：“我可不想让眼前狐狸跑掉。”
“那，洛荞先生应该清楚，狐狸，不会轻易分享他的猎物。尤其是如此肥美的猎物。”
洛荞冷笑了一声。她想要委托给自己的，不是什么干净的活。
玄武重工东窗事发的当下，他们急需一副“手套”，不留痕迹地把白泽运出去。
“看来洛荞先生您差不多知道我们的意思了。”
洛荞指了指上面的摄像头“我可不想被当成用完就扔的棋子，我们不如把话说明白些。”
三藤则是莞尔一笑，对着洛荞说：“没想到洛荞先生如此谨慎，不过，可否对我们多一点信任，不然合作很难进行下去。”
“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？”洛荞冷笑。
“我们可以在取回‘白泽’后自行处理。”
“你们做不到，不然我不可能在这。”
“您不也一样吗？如果您还有后路，会冒险来趟这浑水吗？”
现场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，两人针锋相对，视线中似乎能擦出火花。
白泽，在这种情况下，毫无疑问是块烫手的山芋。被玄武重工独吞了蛋糕，其他厂商不可能善罢甘休。最坏的情况，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。
最后，还是三藤先松了口。
“那就如您所愿吧”三藤说“我代表玄武重工，向您，洛荞，正式发出委托。请您将白泽安全护送到胧月去。”
“我有个条件”洛荞依旧不饶人。
“您请说。”
“让可安与我同行。我需要你们保证她的安全。”
三藤摆了摆手“不好意思，这个条件我们不能接受。”
“这可真有意思。如果我没记错，把她置于如此险境的人是你们。”
三藤并没有打算在乎可安的感受“很抱歉，洛荞先生，提议接纳可安博士的‘前’天问区域总负责人已经不幸去世了。”
她特意强调了一下“前”字。
“鉴于目前的情况，我们决定和可安博士划清界限，以免引火烧身。”
可安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似的，只是一页页翻阅着那份资料。
“你们已经惹怒了整个天问，还会在乎这些吗？”洛荞轻笑“昆仑，胧月，辛奇都有你们的大量产业，我实在想象不出你们会因为一个小女孩而害怕。”
洛荞看了看可安，保护她，多少是出于冲动，多少是为了目的，其实自己很难说清。
“如果真的是出于保险起见，那你们一开始就不应该聘用她。”洛荞说道“你们绝对有保护她的能力。”
“因为看火人生气了。”
三藤的话让洛荞一惊，他全身的汗毛倒竖，仿佛有一股电流击穿了全身。
虽然冥冥之中有感觉，但真听到这个名字，洛荞还是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。他强行按奈住激动的情绪，看似淡然地问道“你知道他们？”
“略有了解。”
三藤莞尔一笑，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，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。那神态，千娇百媚却又危险万分。
她小声地说：“我需要为自身的安全着想······”
“你看起来相当自在。”洛荞冷笑了一下。
“你我都清楚，我们并不是这件事情的元凶，那么，凶手又是谁呢？芬里尔？吹雪？还是海拉？因为没人知道他们是谁，所以他们可以是任何人。他们无处不在，当然也可能在你我之间。”
“这难道不应该归功于你们作恶多端，仇敌林立吗？”
“在这个世界上，有善恶的概念吗？你就能保证自己就是善人吗？或者说？什么，才是善与恶的分界线呢？我们的英雄，大善人，又为什么会被他们缠上呢？”
面对三藤的诡辩，洛荞确实无法反驳。他的手上已经沾上了同胞的鲜血，说不上是什么善人。
“你真是条狡猾的狐狸。”
“谢谢您的评价，在我的故乡，狐狸可是会招福的哦。”三藤轻笑道。
“不过。”三藤又说道：“只要您能够完成任务，我想，胧月的同事们应该也可以勉为其难接受她。前提是······我们之间的能有足够深厚的友谊。”
洛荞叹了口气，自己现在，已经被架上了悬崖。再往前一步，就是无法回头的深渊。他迟疑了一下，随后，便开始嘲笑自己的愚蠢。
都到了这一步，又有什么好迟疑的呢？
他心中的那份怒火和躁动在灰烬中再次燃起。
于是，洛荞点了点头。
“那么，我就当您默认我的提议了。”
“在那之前，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下我所需要的支援······”
商谈，持续了很久。
这期间，可安一直在看着那份报告，哪怕那份报告已经被她从头到尾翻了三遍。
出城的日期，最终被定在了凌晨，由玄武重工伪装白泽并送至最近的卫星城——荧惑。而两人会混在玄武重工的员工中撤离。
凌晨，集合地中，数十辆巨型装甲车停靠在空地中央。前来撤离的人被集中到了一起，排成了长队。
玄武重工雇佣的佣兵维持着现场的秩序，而更外层，是武装安保和他们所阻拦的激愤的人群。
“不要放走那群混账！”“垃圾们就该死远点！”
头顶不时飞过武装直升机，那是高层们的交通工具。
各个地区被派来的玄武重工人员熙熙攘攘，有的甚至掩面痛哭。
倒不是因为事业不顺或是对土地的眷恋。只是在这个世界中，长途旅行，是会死人的。
即使是最安全的通道，绕过了所有黑雾和灾兽活动区，也不时发生意外。
加之一路上气候条件恶劣，往往行商和旅行，需要看运气。
人群之中，可安站在洛荞身后，低着头，用刚换上的卫衣兜帽遮着脸，一言不发。
“怎么？这位小姐是求职碰壁了？”洛荞向着可安嘲讽道。
可安还是没说话，只是拽着洛荞的衣角防止走散。
原本都准备好回呛的洛荞摇了摇头。拉起了可安的手腕，带着她往前走。
这难得的清净，来得也没那么顺心。
走到车前，洛荞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，回过身来，是可安。
她停在了原地，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。
“你······一个人去吧。”
洛荞有点不解，但并不意外，只是问了句：“不要命了？”
“我们本身就是合作关系，现在正好，我的事情，我自己会想办法。”
洛荞的头疼了起来。
在道理上来说，确实没有让她继续跟着自己的必要。但······
“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，我不放心。”
“没问题的，就算玄武重工倒了，以我的水平，还是有办法养活自己的。你就一个人出城，随便在哪里躲一段时间就好。”
“你明知道······会死。”
可安一愣，然后一把扯开了洛荞的手。
原本来说，这个娇小女孩是不可能挣脱的。不知道是震惊还是纠结，洛荞并没有用力。
下一秒，可安就混在了人群之中，不见了踪影。
洛荞想去追，片刻后，又打消了这个想法。这一路，千难万险，说不定，她留下会更安全。哪怕被武装安保抓住，如果是云汉那群人，说不定也能保护她。
况且，她和玄武重工的合作以失败告终，看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，没必要再取她的性命。
想到这，洛荞坐上了开往荧惑的车。
坐在车窗边的他，轻叹了一声。
四个小时后。
云汉被一通电话叫回了总部，他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回去了，这次是特别调查科的全体会议，全员必须出席。听雪的语气，似乎出了大事。
五点刚出头，天蒙蒙亮。
这里表面上是武装安保的一个支部，门口都是他们的人。总部的大厅里不断有人进来，他们都穿的相当正式。只是套了个夹克的云汉和他们格格不入。好在胸口的工牌可以证明他的身份，让他不至于被保安轰出去。
会议是六点正式开始，各科的领导们已经提前开始了讨论，其中也包括了绯雾。
而其余的人，全都在外面等待着。不少人是熬了整夜过来的，端着咖啡杯睡眼朦胧。
“呦，好久不见啊。枭。”人群中一个金发的青年格外显眼，虽然没有现在的云汉显眼就是。
“‘暗金’，好久不见，在七组还习惯吗？”云汉向青年陪了个笑。
暗金撩拨了一下他那金灿灿的长发“可比在九组舒服多了。七组这边都是些贪污案，不用整天打打杀杀真是走运。”
“你习惯就好。”云汉尴尬得笑了笑。
暗金当初是跟在他手下的，和他出了几个现场后吓得不轻，天天嚷嚷要调走。
“暗金！”远处一个飒爽的大姐向着暗金吼了一声“回来！别到处惹事！”
“冤枉啊，奎宁姐。我就是跟老同事叙叙旧。”
“别跟我废话”奎宁说“过来干活！”
暗金点头哈腰地跑了过去，奎宁则和云汉招了个手，她是云汉的师姐，云汉在学校里的时候给过他不少照顾。
“七组都来了，事不小啊。”霜在一旁突然出现，吓了云汉一跳。
她今天少见的没有穿洋装，而是换上了一套合身的西装。
“你走路为什么没有声音？”
“因为我已经住进达令心里了啊。”
云汉没想理会那土味情话“何止他们，呐，饮水机那边，一组在抽烟呢。那群狠人，我到现在就见过他们两回。”
“毕竟他们很多人是卧底，不方便露面。”
云汉看了看四周，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。
如果只是追查洛荞的下落，应该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。
“今天的事，你有头绪吗？”云汉问霜“我头一次见总部那么热闹。”
霜凑了上来，点了点云汉，示意他靠近点。
“今天的热搜看了吗？”
“刚起床就往这赶，别说热搜了，我连脸都没洗。反正不外乎谁谁出轨，哥哥好帅什么的，他们······”
霜把终端拿了出来递给了云汉，投影屏上，一篇长文，赫然出现在云汉眼前。
文章的标题——“洛荞的背叛——英雄变魔鬼，还是披着羊皮的狼。”
“这种八卦文有什么好看的，之前还少吗？”
云汉想把霜的终端还回去，那种没营养的文章每天都有上千篇。
只是，霜的态度很坚决。
“你最好看看”说着，她滑动了屏幕。将界面停留在了下方的图片上。
云汉刚看了一眼，便引爆了他的神经。
是洛荞！
这是个监控画面，洛荞拿着手枪和一个蓝色头发的少女正在一个像装卸场的地方，周围尸横遍野，旁边还有一些用途不明的罐子。
事发现场云汉去过，虽然被兽面蛛毁得不成样子，但能够依稀辨认，和照片中的地方无异。
“现场的照片应该没对外界公布吧，为什么······”
“接着往下看。”
博主称有人在有意隐瞒真相，他通过相当复杂的渠道才搞到的这张照片。现在发出来，就是要警醒大家，不要被外界的信息所蒙骗，要学会独立思考。
他没有想到，被称为天问英雄的洛荞居然能干出这种事。天问亏待他了吗？没有！自从那场战役以来，他被称为“曙光的铁骑”被万人敬仰。可是他之后干了什么，辞去了职务，放弃了保护大家的职责。
你有想过他为什么被人们憧憬吗？仅仅因为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兵打了个胜仗？
那是有人想让你记住他，记住他这个被包装出来的魔鬼。
他根本，就不配被称为英雄。
文章最为重要的段落，被重点标记了出来，几个加粗的打字赫然写到——洛荞，一个彻头彻尾的凶手和恶魔，一个被包装出来的“假英雄”！
洛荞从小就被家人虐待，幼小的他心中根本就不知道感恩，却埋下了暴力的种子。
他本想着靠着名气骄奢淫逸，却没想到退役后处处碰壁，往日的荣光不在，便渐渐出现了反社会情绪，他想毁灭这个不能让他满足的世界。而让他这一疯狂想法变成现实的，就是他身边的蓝发少女——玄武重工正在秘密引进的危险人物——可安·塞露提娅。
作为西部城市联邦认定危险人物，悬赏令上赏金居高不下的女匪徒——可安·塞露提娅是著名的激进份子，参与和实施了多起针对平民的袭击事件。这个女魔头这次将矛头对准了我们。
于是，她联系上了早就有意图的洛荞，精心策划了这场行动，期间，曾经有个副官发现了洛荞的阴险计划，却被他狠心的杀人灭口，而证据，就是这份调查报告。
这根本不是什么实验意外！而是彻头彻尾的袭击！是洛荞这个魔鬼作恶的开端！他的目的，就是报复这个埋没他的社会！
文章在最后附上了大量调查资料，来证明他说的都是真实可信的。
看完后，云汉打了个寒战。
这篇文章资料之详细，煽动力之强，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。字缝里溢出满满的恐怖和愤怒，仿佛是一张血盆大口要将每一个读者吞噬。
文章中其他资料有待查证，但有关洛荞身世的资料是他们九组经手修改的，文章全盘套用了这些假资料，让云汉得以保持清醒，没被这些“证据”的情绪所影响。
他尚且如此，那么，其他人呢？
那些普通民众呢？
云汉赶紧翻到评论区，五十几万，要知道，那可是深夜。
评论中全是骂声，骂着洛荞吃里扒外，骂着玄武重工狼心狗肺，骂着种种的一切，有人晒出了自己烧掉印有洛荞的刊物；有人信仰崩塌想要寻短见；有人想要求证，却被滚滚而来的浪潮淹没了下去。
一场风暴，正在形成，并且不可阻挡，有毁天灭地之势。
云汉问道“这文章谁写的？”
霜摆了摆手“让雪去追他后门了，对面很厉害，什么都没留下。”
“运营商呢？查了吗？”
“从IP到硬件编码的一切都是假的，就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。”
“恐怕······那群老东西，正在焦头烂额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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